5，于2002年5月24日凌晨
以上大部分是關于我的一些朋友。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。來不及一一寫下。我從朋友們身上獲得的不只是朋友間的友情。我想起了去年在光華聽于鴻鈞的微觀經濟學時，他曾說過幾句話，感觸頗深。
在你認識許多人的時候意味著你的成長。
在許多人認識你的時候意味著你的成功。
目前我離成功的距離確實還很遠，但確實感到自己在成長。
這的的確確歸因于認識的許多人。尤其是認識的許多朋友。
因此我覺得有必要付諸文字表達一下我的感受。
廣州越秀公園。鎮海樓下，我看著這明代的老城墻，不由感慨地對小婉說，如果我明年考上了研，那個時候紀錄一下我這些年來的故事，一定不比《平凡的世界》遜色吧。小婉笑答，如果寫的話，應該十年后寫。那個時候寫才更多經歷更有深度。沒錯，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經歷和思想深度。
今年考完研后，我想我曾經在kaoyan.net和kaoyan.com看到過許多人發的帖子，那些帖子曾經是考研期間鼓舞自己的精神力量，于是，我趁著獨處宿舍的時候打下了些文字，謂之My anguished words of truth，沒有發在網上，而是發給自己的一些朋友，聊作談資。現在看來，那如流水帳般的文字確實有點淺白，缺少理性的思考。
我想，該再好好寫寫，從自己的經歷中做一些自己的思考。趁著這幾天有空。發給朋友們。也是再次上路前給自己打氣。因為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確實很懈怠很窩囊很頹廢。
佛說，人生是苦的，苦的根源在于人的欲望。
沒有欲望，也就沒有夢想。沒有夢想，也就沒有莫大的痛苦。
也就沒有了anguished words of truth。
然而，這種痛苦更多的是一種歡樂，套一句俗而曖昧的話來說，痛，并快樂著。
然而，人的欲望總在支撐著肉體，舊的傷口剛結痂，就預備著下一次沖鋒陷陣。
即便明知也許還是會頭破血流。
所以很多時候人們往往寧愿選擇痛苦。
三亞。亞龍灣。五月。黃昏。
我赤足走在沙灘上，浪花親吻著我的雙足。彩霞經天，金光行地。腳下大海在不息奔涌。大海面前，自己小小的傷痛，算得了什么呢？從從容容平平淡淡才是真。不由想起泰戈爾的詩，天空沒有鳥的痕跡，而我們已經飛過。我真覺得做人應該不斷突破原來局束自己的那個小天地。迎接浩瀚，奔向開闊。還想起了另一個詩人的詩，墻角的花啊，當你孤芳自賞時，天地就小了。人生的路也應該越走越寬闊，即便坎坷崎嶇。
我翻開我的日記。
2001年12月16日。星期日。上午作出了一個決定：放棄高級微觀&高級宏觀。
就宏觀而言，當時我在看張一馳的宏觀經濟理論和政策，已經頗感頭痛，痛切感到原來低估了宏觀經濟學的難度。（后來我在網上見一個今年考上光華的考生發的帖子，他說他把張一馳那本書反反復復看了7遍，第1遍如看天書，第2遍到第4遍的工作就是抄書，第5遍第6遍在背書，十二月份開始看David Romer的高級宏觀經濟學，最后宏觀成績不過62而已，宏觀單科線55，光華宏觀考試難度可見一斑。）
當時我正在痛苦地被張一馳蹂躪。這話一點不過。各種經濟模型的推導，一遍遍在紙上抄啊，寫啊。看第一遍用了半個月（后來Q哥很不客氣就此批評我，第一遍只用半個月根本看不透！）十二月上旬中旬第二遍第三遍的工作也就是在抄書，反反復復，用了好幾大本草稿紙。（對張一馳動手不算晚，可動真格的就晚了，那是在十一月份，新千年超級大失誤！！！）
我思來想去，以為去年沒有考David Romer的宏觀經濟學（光華研究生用教材），只是考張一馳，前年不過考高級宏觀25分而已，研究生的書考那么多上研還干什么？于是我一番思考后，自作聰明，放棄高宏。決定把張一馳好好再看一遍（前后共看了4遍張一馳，可很多地方還是不懂）。于是我把那本厚厚大大的Advanced Macroeconomics束之高閣（Second Edition，英文版，是我去年九月份掏了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在光華買的）。
考了四門后，我給家里打電話，說考過的四門沒有問題，只要最后一門能過單科線，那就一點問題沒有可以進北大了！那天晚上，我基本上徹夜未眠，抽了根煙，紅牛咖啡加可樂下把張一馳又過了一遍。幾個我自以為重要的模型又在紙上推導了一遍。最后的全力一搏！
一月二十八日早，走前一罐紅牛。頂著寒風和老牌重金屬樂隊Metallica悲壯的撞擊，來到北大理教。門口遇見Q哥。頂得住嗎？我問他。頂得住！他說。你呢？他問我。頂得住！我說。
我走進理教107教室，我所在的考場。我看見了墻邊坐的阿毛，他和我同一個考場。他也看見了我。我不說話。攥緊右拳，用力一揮。他也不說話。攥緊右拳，用力一揮。
是啊，我以為再堅持三個鐘頭，這大半年來的苦難生活終于告一段落了，這辛酸的考研史！我大步走向我的座位，最后一排。左一男，右一女。前面四門考試自我感覺都比這兩個廝做的快而好。頗有滿足感。我看見考場里已經有了好些空位，每考完一門就多數個空位。大家對此心照不宣。早晨清澈的陽光穿過窗欞從肩后投過來。時間一分一秒無聲無息在流逝。八點半。開考，監考老師說。
我撕開試卷袋。攤開折疊的試題紙，用一分鐘時間掃了一下各道題目。當頭一棒！今年的題目壓根不同于去年的風格！上來第一道大題就是七道簡答題，而去年根本沒考簡答，我看著這些簡答，覺得都很棘手。再向下看，又是幾大棒！第二到第七大題全部是模型推導，都涉及到高級宏觀！尤其是最后幾道大題，基本都是高級宏觀！（經濟模型的惱人之處在于如果沒有看，那就壓根寫不出來，這和人大考研講故事的風格形成鮮明對比，后者不管怎樣都可以胡亂寫寫，碰個幾分）第六道大題Slow-Swan模型。去年考了，前年也考了。我以為不會再考了，雖然看過，但沒當作重點，而且考前那晚也沒看，什么黃金積累率啊，什么最優路徑啊，原來會的東西一時間大腦居然一片空白。第七道大題Ramsey-Cass-Coopman模型。前年考了，當年滿是白卷。今年萬萬沒想到又考了！David Romer書上的模型而我實在一個字都答不出來！（后來有人統計今年宏觀考試涉及高宏的分數在55分左右，而最后單科線55）（后來有人統計今年考光華金融600個考生中宏觀過60分的只有60個人）
為之堅持了許久為之奮斗了許久的夢想在那一分鐘內轟然破碎！那種夢想破碎的時候的感覺是種怎樣的感覺？那一分鐘內我沒有任何感覺。麻木。麻木后是劇痛。
假如當時沒有放棄高級宏觀的話。
假如當時考試腦子沒有發昏的話。
假如假如假如假如假如假如的話。
然而現實沒有那么多的假如的話。
我努力告訴自己，沒什么大不了的，不就是死嘛。
死也要死個轟轟烈烈！
挨子彈也要讓子彈從胸穿入從背穿出而非從背穿入從胸穿出！
我告訴自己，能做多少就是多少。
大不了再來一年。
想到這里。我的心平靜了許多。拿起筆。努力開動已經疲憊不堪的大腦。還是有些緊張，頻頻看表。答題卷上滿是刺目的空白。我抬頭看看周圍，許多考生如我一樣。而左邊的那個男生居然氣定神閑。還有二十分鐘交卷時，我看他居然全部寫完了。一定不會是第一次考北大的。我斷然推想。而這廝居然抬起卷子60°悠然作檢查狀，然后起身，交卷，一溜煙跑了。當時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咬死他！這當然是不切實際的一時沖動。事實是我依然默默坐在那里答題。能做多少就是多少。十一點半。起身。交卷。離開考場。我穿過熙攘的人群，走出門外。透明的空氣中游動著溫暖清亮的日光。
我給家里打電話。說今年極有可能栽在最后一門上了。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可我盡力了。我說，今年我不打算找工作了，考不上的話，再考。隨后的兩個月，殘存的一絲僥幸還讓我有一點幻想。那點幻想讓我游離于真實世界之外。
3月15日。星期五。北大考研成績出榜。中午的時候，我騎上車子奔赴北大。隨聲聽傳來Metallica熟悉的歌聲：The more I search the more I need for you.The more I bless the more I bleed for you.
擠進看榜的人群，找到我的名字。
政治72。英語73。數學77。微觀87。宏觀33。
宏觀33。
完了。
外面的陽光依然那么溫柔。我來到未名湖邊，看著湖水。眼前的湖水依然那么安詳。陽光垂柳下波光瀲動。
3月20日。星期三。北京遭受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沙塵暴。早晨起來天都是黃的。傍晚，風沙減弱了許多。我騎上車子，奔赴北大理教，去聽經濟中心雙學位的課。盧鋒給北大本科生講的宏觀經濟學。這是今年第一次去北大聽課，路還要繼續走下去。從哪里跌倒應該再從哪里站起來。我走進理教117教室，在后面的一排找了個座位坐下來。看著面前一張張稚嫩鮮活的面孔。感覺甚是無趣。打開薩克斯的《全球視角的宏觀經濟學》。這門課的教材。里面露出一張紙條。
那是BiBi在我2001年冬天準備考研時送我的。當時我接過來笑著看了下，便不以為意地夾在書里。隨后便不由忘在腦后。而這張紙條居然這個時候觸目驚心地出現在我面前：
…Dream is hard to follow.
But look into your heart.
There’s a hero inside.
那一刻我百感交集。
我想起考研前一月的某天，我上網去報GRE考試。許久沒上網了。郵箱里許多朋友們發來問候之詞。顧不得一一回信，只給遠在美國的ZY回了封信，信的內容只是簡單的一句話：Show must go on!
我無法再像個農民那樣善良
只是麥子還在對著太陽憤怒生長
（張楚《冷暖自知》）
而我今生永不能忘的一個鏡頭是今年的一月二十六日早上，我騎車去北大參加考研的第一門政治考試，途經三角地，寒風中遠遠望見掛著的新書的宣傳海報——不死的火焰。
背景是一團鮮紅跳躍的火焰。
清冷的冬日里有這樣一團火！
6，于2002年5月24日下午
沒想到這幾天不知不覺已經打了這么多文字。也許其中只是充斥著一個無產階級青年流浪者酸臭的味道。但我還是想繼續用文字來紀念一段過去的歲月。更重要的是去迎接將來的歲月。
考研是我人生中的一筆寶貴的財富。幾乎每位認真對待考研參加過考研的人都這樣說。為什么？其實，人生中更為轟轟烈烈的事情多的是。也許對我們這些青年人來說，考研意味著真正開始了自己的人生道路。上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課。并真正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的意義和價值。而且在堅持這個夢想的過程中得到了屬于自己的經歷和感悟。這樣說沒有任何瞧不起那些出國或是找工作的人的意思。人各有志。其實殊途同歸。
三月的某個夜晚。熄燈了許久，宿舍里幾個人依然無法入睡。那個時候成績沒有下來，大家在復雜的感情交織中等待結果。突然阿毛說，考研的日子！原來那晚北京音樂臺寂寞山莊欄目播出了一個特別節目，考研的日子。一時宿舍六個人（包括沒有考的那個哥們）全都塞上耳機，月光下宿舍一片寂靜。
如水的音樂，動人的故事。
一段永遠無法忘懷的歲月。
四月的一個夜晚。我從無錫回到上海，疲憊不堪。那一夜不知怎樣睡著的。
做了一個惡夢。夢中一個久未謀面的初中同學側著臉，對我投以白眼，輕蔑的目光。他把我罵的狗血噴頭，我好似沒有任何反應。而最后他說了一句話，XT，你知道我為什么看不起你嗎？那就是因為你一點脾氣都沒有！我終于忍無可忍而怒發沖冠沖上去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！我猛然驚醒。墨色沉甸甸壓在我身上。窗外不知何時下起大雨，嘩嘩的雨點聲驚心動魄。我不由一身冷汗。我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嗎？發問如刀直刺自己內心深處的軟弱和卑劣。
哀莫大于心死。
黑暗中我不禁握緊雙拳狠狠叫罵！
七種武器中最厲害的是孔雀翎。
比孔雀翎更厲害的是人的信心。
（古龍《七種武器之孔雀翎》）
那些日子是對自己信心和意志的一個磨練。在偶或襲來的絕望中頑強掙扎。
待續。。。。。。
引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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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_r_epcnge / 2009-09-18 11:10:09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