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，于2002年5月23日下午
這學期剛開學的某天傍晚。東東拉著我去上自習。
很久沒有去上自習了，我覺得不應該在惰性支配下遺忘某些前塵往事。于是，我走進了熟悉的教二。一級一級地上樓梯。上到四樓。2411。我走進去。坐在墻角。眼前的桌，還是那桌；身下的凳，還是那凳。窗外高大的白楊抽出了綠枝。不由惘然。
我對教二四樓的每一間教室都懷有深厚的感情。這里有著四年青春的印記。大一剛來的時候，教二還是十分的破舊。墻上桌上污七八糟都是先輩的涂鴉。大一夏天，我在上新東方的托福班。當時的新東方還沒有現在的名高謗重。起碼當時那句“從絕望中尋找希望，人生終將輝煌”對我而言不啻灌頂的醍醐。那個炎熱的夏天，我天天在2417的墻角處自習。沒有電扇，悶熱無比。周圍的墻上充斥著不知哪些動物們遺留的裸女和生殖器圖畫。beast們只知道這些！我把那些玩意兒抹去。代之以BEYOND的《命運是你家》：
天生你是個 不屈不撓的男子
不需修飾的面孔 都不錯
風霜撲面過 都不可吹熄烈火
幾多辛酸依舊他 都經過
不管身邊始終不停有冷笑侵襲
你有你去干 不會怕
即使瑟縮街邊依然你說你的話
哪會有妥協 命運是你家
從沒埋怨 苦與他同行
迎著狂雨 傷痛的靈魂
不經不覺里獨行
天生你是錯 長于水深火熱中
可惜他根本未知 只苦干
溫馨笑面里 太多辛苦的痕跡
今天即使他受傷 都不覺
印象中只有偶爾的時候才去教一自習。沒有去新圖舊圖教三上自習的習慣。去年的暑假有陣子教二封樓，之后繼續在教二四樓自習。休息的時候望著要起的新教學樓。看著一層層的挖坑，看著豎起密密麻麻的鋼筋架，看著機器的運轉，看著高樓平地而起。九月十月的時候似乎還在各個教室打游擊。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時候發覺2411相比之下沒課的時候最多，于是定點在2411的墻角。然后注意到了她。
最早認識她，是在大一的下學期。那個時候我經過一番痛苦思考后決定，從學生會組織和黨團組織抽身而退。盡管我當時頂著所謂的學生黨員的光環，大一的上學期風頭甚勁。但我突然覺得年輕人不應該搞政治。美好的年華不應該葬送在爾虞我詐和厚黑關系中。
我以為年輕的時候應該扎扎實實地為自己的將來打下堅實的基礎。于是我開始常去自習。那個時候教二的四樓整天整天都沒有課。是個自習的天堂。而且人數不多，清靜無比。不比現在教室里的人頭攢動。而且適合睡覺，大學這幾年學會的一個拿手本事是趴在桌上睡大覺。教二教室的空間大，絕對方便睡時輾轉騰挪各種pose。夏天人少的時候幾張凳子排在一起，就是張舒服的床。
那個時候我經常在2418的靠窗戶的墻角。教室人不多。經常的時候，教室只有三個人。最后一排坐的三個人。我坐在左手邊的墻角。我的右手邊是個男生。男生的右手邊就是她。
于是經常的時候，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的三個人默默地自習。彼此心照不宣。時間長了，發現他們總在看歷史方面的書，推知他們是歷史系的。
男孩高大帥氣。女孩溫柔美麗。
神仙眷侶。我不無妒忌地暗想。
一天中午。男孩不在教室。只有我和那個女孩。女孩突然問我，對不起，請問你是九八財金的嗎？我詫異地點頭。
女孩不無羞澀，哦，不好意思，我是九七歷史的，我偷偷看了你的書皮。是這樣的，我一直對金融感興趣，可現在學歷史，我想問能不能聽一下你們的課？能不能告訴我你們下學期的課程表呢？
我說，好，沒問題。
隨后我把課程表給了她。此后又沒有再說過話。
大二后我換了教室去自習。他們也似乎少出沒于教二。只有不多的幾次擦肩而過。而去年九月我又驚奇地在教二四樓看見女孩的身影。我隱約知道了什么，隨后不以為然。而十一月初我開始定點在2411左手邊靠窗戶的墻角。而十一月初她開始定點在2411右手邊靠過道的墻角。只是再不見她身邊那位高大帥氣的男生。
那個時候我開始全力以赴，能逃不能逃的課反正都不去，網也戒了，能扔掉的雜事全都扔掉，和朋友的聯系少之又少，我稱之為入定。每天每天就是學習。
早晨七點，跨進2411，直奔墻角。
我打開窗戶，早晨清涼的風一下子涌進來，驅走了沉積一夜的污濁的暖氣，東邊友誼飯店的屋脊上躍起了一輪火紅，燦燦的光投來打在黑板上。隨后她走進了教室，坐在另一邊的墻角。我看見她走進來，拿上杯子去打咖啡。我知道她會照看我的東西。她看見我走進教室，拿上杯子去打水。她知道我會照看她的東西。然后默默打開書本。或是政治，或是英語，或是……好一會兒后才有人逐漸走進來。教室的空位逐漸蒸發在人群中。
中午十一點，我放下書本，下樓去留學生食堂吃飯。她還在那里看書。吃完飯上樓，在走廊上抽一根煙，再走進教室。她放下課本，下樓去吃飯。我則打開書本再看一會兒書。十二點多，她回到教室。我趴下來在桌子上睡覺。她也趴下來在桌子上睡覺。我睡到一點半左右，抬頭起身，出去打一杯咖啡。順便又一根煙。再走進教室。她也起身。出去打水，然后回來看書。下午四點半，我放下書本，下樓到留學生食堂吃飯。她還在那里看書。我吃完飯上樓，打一杯咖啡，在走廊上抽一根煙，五點鐘再走進教室。而她一直到晚上七點左右才起身收拾東西，背上書包離開教室。（考前最后一個月她天天下午也去吃飯，晚上就離開的晚了，十點左右吧）我則繼續坐到十點半，然后去通宵教室坐到十二點回去，再接著回去看書到很晚。
那段時間我的精力無比的充沛。所以每天坐十五六個鐘頭甚至更多也不以為然。相比之下，我倒很佩服那個女孩。因為她總是獨來獨往，無聲無息。沒見她有任何朋友。她總是一件灰色的鴨絨衣，默默一個人走著。人群中毫不起眼。
只有考過研的人才能真正理解考研過程中的那份孤獨寂寞！而堅守那份孤獨寂寞是多么不易！
日子一天天在平淡中度過，大家彼此心照不宣。
2411多了一些越來越熟悉的面孔。考研的，考四六級的，考GT的。男孩女孩。沒有什么言語，只有友善的眼神。路上不再寂寞。一個女孩，大概是九八經院的，大概要考本院的研究生。她早上也來的很早。她喜歡坐在靠窗戶的第一排。
每天清晨七點鐘。
2411走進三個人。
投以微笑的目光。
各自走向三個角落。
默默打開書本。
日頭悄悄東升西落。
什么也是一種相濡以沫？
即便是陌生人也可以給自己如許的感動。不由想起了曾經熱播的《編輯部的故事》的片頭歌的一句歌詞：人字的結構就是相互支撐
十二月中旬的一個中午。教室只有我和那邊墻角的她。她打破了沉默：我看你很眼熟，你是九八財金的XT嗎？我曾向你要過你們的課表。我笑著點了點頭，問，你現在在干什么？她說，我去年考你們院的金融研究生，可惜專業課沒有過。今年再考你們院的金融研究生。我沒有問無聊的問題，比如，你原來的男朋友呢？你為什么不找工作呢？我只是看著她臉上平靜的微笑。那微笑在頑強抵抗歲月的風霜。
此后我們又沒有說過話。每天的日子一如往常。只是不時投來友善的眼神。對孤獨的人而言，這種眼神就是寒冷冬日里的一團火。一直到今年的一月二十一日晚。我覺得最后幾天應該離開教二去教一上自習。走前我向她要了她的名字和聯系方式。ZY。一個普通的名字。今年考完研后，再也沒有見過她。她的聯系方式好像也丟掉了。祝她走好。美麗的人應該享有美麗的人生。
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
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
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
用美麗的雪花寫下：相信未來
（食指《相信未來》）
病痛和郁悶中度過了圣誕節。經歷了第一次無比的絕望。三分鐘無比的絕望。病好了后，依然堅持上自習。堅持能做多少就是多少。依然抱有希望和信心。十二月三十一日晚。教二的一樓到三樓的教室都在開著聯歡會。只有四樓的教室里，考研的人們還在堅守著陣地。晚上九點后，教室的人就很寥寥了。我正在墻角坐著。腳下是震耳欲聾的歡快和熱鬧。我面前突然出現了個桔子。我抬頭，是XXY。新年快樂！給你個桔子。他說。我看著他蒼白瘦削的面龐。內心不由升起暖意。這位老兄身體極為單薄，多災多病，大一的時候就因為身體的病痛休學一年。他的夢想在抗爭著精神衰弱。是的，他夜里總睡不好。總是失眠。他的臉總是那么蒼白而沒有血色。但還在堅持考人大金融的研究生。
寒假后見了他。他沒有考上。找工作了。去民生銀行。了解他身體狀況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艱辛。盡管沒得到他夢想的結果。考研對我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。他說。這話許多人都如此說。
我看著眼前的桔子。想起剛才看見了隔壁2414的GL。于是我把桔子轉送給了也坐在墻角的她。附送一張紙條，權當新年賀詞：
There ain’t entertainment here.And the judgments are severe.But I’m still waiting for the miracle.
GL是九八會計的。準備考北大的經濟中心。大概教二四樓我認識的朋友之中，只有我和她是考數三。于是我偶爾找她問她數三的題目。她低低的個頭。不是那種外貌出眾的女孩。認識她是在北大理教聽平新喬的微觀經濟學時。她也總在教二四樓自習。常坐在2414靠窗戶的墻角。默默守著她的那份孤獨。每天早來晚走。精神的出眾遠勝過外貌的出眾。
今年的三月份，她告訴我說她沒有考上經濟中心。可以理解。今年考經濟中心的約有400人，而中心只招25人。她去了泰康人壽。她依然那么干練而充滿夢想。前幾天又打電話問我關于北美壽險精算考試的事宜。她打算下半年參加那個考試。即便沒有得到結果吧，可過程也令人受益匪淺。
我的朋友中考北大經濟中心的還有兩位：活潑漂亮的LLR和勤奮謙虛的XJY。去年十一月中旬聽完了北大光華的課程后就只有經濟中心的課了。一周兩次。這也是考研后期兩個月每周兩次的精神盛宴。出去走一圈。繞著未名湖騎一圈。看著冰上快活溜冰的孩子。走進北大理教113。和LLR、XPP坐在一起。課前肆無忌憚地和這兩個可愛的MM打趣瞎聊。后來發現自己成了她們二人聯合攻擊的靶子。總是拿我的個人問題開涮。好在我大將風度，從容對敵。后來LLR說這是因為朋友所以隨便，因為隨便所以無所顧忌，因為無所顧忌所以嬉皮。歡笑中緊繃了許久的面部肌肉享受到了充分的活動鍛煉。嬉笑中發現平新喬不知何時走上了講臺，于是馬上正襟危坐。沒有笑聲，這考研如何堅持下來？我很感激這兩個嬉皮可愛的MM朋友。生活中多些笑聲是件多快活的事情！
LLR得償所愿，殺過初試和復試兩道關坎，邁進了致富軒（北大經濟中心所在地，本名為致福軒）的大門。祝這位美麗的姑娘今后的生活繼續美麗。
XJY。他大概家境不是很好。而他有一種樸素堅毅的品質。他是我所認識的考北大的人中（包括我在內）最投入最勤奮的。所謂見賢思齊。我覺得自己好懶惰。意志好薄弱。雖然我曾自詡勤奮和堅強。想和他瞎聊些別的話題總是件困難的事，他總想和我討論經濟學問題。相比，我覺得我的心太野了。也許他的世界在旁人眼中單調而乏味，但他自己投入而快樂。他也總是保持著低調。我說他時，他總是哪里哪里的。他的初試成績只比LLR低兩分。可以參加復試。而我在外地游玩的時候聽說他復試被淘汰掉了。他好像也錯失了調劑的機會。再見他是我五月中旬回北京參加畢業生體檢時。我問，你怎么樣了？他無奈地笑了下，復試被打掉了。我說，那你準備怎么辦？他說，再考啊。雖然有風險。是啊，許多志在考北大經濟中心的人都是幾年如一日地在拼搏。
這是一種固執。
也是一種執著。
待續。。。。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