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部門和其它另一個部門(簡稱X部門)都有業務需要出報告單,開始大家各出各的,相互間也沒交流什么,可是過了一段時間,一個偶而的場合,有人卻發現我們兩個部門的報告單怎么紙張大小是不一樣規格的,這才發現我們部門用的是A4紙,X部門用的是16K紙。
我們打報告的人覺得無所謂,大紙小紙算什么,統一不就行了。可是兩個部門的領導卻不相讓了,紛紛強調自己的格式才是規范的,對方的是錯誤的。回來再給雙方做事的人下命令,不許改!要變也得對方變!
于是我們只得依舊按自己的規格出報告,當有些樣品需要兩個部門聯合出報告時,就一張大紙一張小紙用釘書機釘在一起,也不管看起來有多別扭。
期間還有一件趣事,X部門某人參加了一個關于檔案工作的培訓班,回來時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本書,翻開某頁指向某行,上面寫著,檔案材料紙張的尺寸應該是長度A,寬度B,云云。言下之意,報告單是要存檔案的,所以也要按檔案規范的要求。也就是說,A4紙是不符合要求滴,16K才是正確滴尺寸。
當時楞了一會,不過很快就覺得有點奇怪,用尺子量了一下,當時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驚呆了。這個長度A,寬度B,明明就是A4紙的尺寸啊,原來他只是看了尺寸連量一下都沒有去做。我拿著一張A4紙和一把尺子興沖沖地過去評理了,對方莫名詫異。然后,從第二天開始,當然啦,我們還是樂呵呵地繼續按各自的尺寸打報告。
我終于明白了,一張報告單到底用16K還是A4,其實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部門領導間的意氣之爭,面子之爭。如果剛開始的時候,我們部門用16K紙,而X部門用A4紙,結果也會是一樣的何必,所謂規范與否,也就是一個利用的工具,有利于自己時,就用一下,不利于己方時,則繼續去找其它的那些“更科學更規范”的證據。
遇到兩個部門間領導對軟件需要不同而鬧意見,我這個底層辦事員其實是很無所謂的。另外多少還有些看熱鬧的感覺,覺得象一出喜劇。然而之后不久,在進一步的開發時,遭遇到自己部門內不同領導間的意見矛盾時,我才知道,這原來是一出悲劇,而我自己卻也不幸成為了悲劇中一個尷尬的小角色。
我們部門有兩個領導,分別用A和B,兩人關系不錯,都是深圳本地人,也都是老資格股民,共同語言很多,平時見面都樂呵呵的。開始編程序用程序時,兩個領導也都很支持,反正他們倆一會向左一會向右的作風我最后也麻木了,隨便了。但是在第二版程序開發到關鍵點時,需要確定一張表格的樣式,兩人的意見就有了比較嚴重的分岐。
其實,兩個人對于程序的意見一直不太統一,但是好在沒什么本質上的矛盾,所以編了以后他們看看結果,有些原來的意見也就自然改變了。實在一些都不愿意改變的意見,如A要這個格式B要那個樣式,我就分子程序,一人給分別編一個子程序就應付過去了。因為他們能提出的也就是格式之爭,如什么字體什么大小之類,這一行高點低點,一行打一個項目結果還是兩個項目結果的問題,各給編一個也并不困難,我編程序沒別的優點,至少還比較快。
分別給編子程序的做法也能應對一些時光,但是一個程序,雖然在很多地方可以模糊處理,但是在關鍵的方向路線上是一定要作出很清晰的選擇。不幸的是,在一個比較關鍵的節點上,A和B給了我完全不同的方向指令。
有一個成語叫做“左右為難”,我可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。A要向左,B要向右,底層業余小碼農應該向哪里去啊。
我可憐兮兮地分別找A和B問到底要怎么辦啊,你們的意見完全不一樣啊。可是A和B都只說要按他自己的意見,對于另一方的意見則是嗯、哼、哦、喔。這兩個領導碰到面時依然樂呵呵,卻不愿意協商一下這個問題。
兩個領導不愿意協商,卻經常來催程序進度,無奈之下,就自己做了個選擇,不是非A即B,這個方向比較偏向B領導的概念,當然看起來和A領導指標相關甚遠。這一段編好后,領導來檢查進度,B領導沒有說什么。而A領導,雖然他嘴上也沒有直接說什么,但是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臉色不好,非常不好。當時能感覺到他不高興,想著不高興也沒辦法啊,但是過了不久,卻發生了一個“十塊錢”事件。
“十塊錢”事件來自于一次實驗,某天,本人在做實驗的時候(別以為我是程序員,我可是做完了實驗才能去編程序的啊),失手掉了一只試管,跌碎了,結果被A領導看到。看到倒也算了,沒想到隨后就如開科務會,嚴厲批評一番不僅批評,還說要進行經濟處罰,罰多少呢?不多不少,十塊錢。
在本實驗室工作二十年,我創造過本部門多項極具惡趣味的歷史紀錄,有些紀錄是我主動去折騰的,有的紀錄是被動接受的,其中就有這兩項“本部門有史以來,第一個因為打破試管被罰錢的人”,以及“本部門有史以來,唯一一個因為打破試管被罰錢的人”。
我是一個對人情事故天生比較遲鈍的人,加上從小的生活環境很簡單,在這方面一直沒什么長進,的確是不理解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。當然現在回想起來就很明白了。這件事起因是一個小小的技術路線問題,但是如果牽涉到兩個領導,就演變成了一個向哪個領導宣誓效忠的問題,是一個“你到底是哪個領導的人”的問題。你選擇什么技術路線是否正確是次要的,是否聽領導的話才是重要的。聽領導的話,事情做不成功也是可以接受的;不聽領導的話,事情做成功了,也是大罪過。所以說,那十塊錢罰的不是因為打碎了試管,而是對于沒有聽A領導的話而懲罰,這是一個警告。十塊錢,不多不少,但是卻也能起到惡心一下你的作用。
雖然現在回過頭來就很清楚發生了什么事,但是當年,本遲鈍帝在當時卻并不確定發生了什么事情,只是隱約覺得很有可能與此有關,雖然在科務會上挨批不太光彩,但是考慮到A領導平時就甚經常罵人,尤其是股市跌了以后更愛罵人,還創造過罵哭過本部門絕大多數女生的光輝歷史,覺得自己挨罵也是正常,而且我覺得A領導除了愛罵人外,對自己還是比較關照的,至少在我被單位大領導誤傷(詳情見“第一堂課(工作二十周年紀念)”時,他起碼主動幫我爭取過幾次權益,所以,只能讓他出出氣算了。
“一只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,偶爾扇動幾下翅膀,可以在兩周以后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。”,這就是蝴蝶效應。一件起初看起來極其微小的事件,如果機緣巧合,能通過不斷地發酵演化,最后的結果經常是無法預料更是無法逆轉的。
我開始的確沒有預料到,一個新程序的某個局部的路線選擇,這種小事居然也能演繹出蝴蝶效應,并讓遲鈍帝想通了一個接一個的略帶酸澀的人生道理。
本來以為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結束了,沒想到傳說中的蝴蝶效應卻在一年后翩翩而至。在一次搞衛生,收拾垃圾的時候,一個同事翻到了一份A領導的部門年底總結,然后我們就好奇地圍過去看,想知道他是怎么向上總結我們部門一年工作的。沒想到當看到科室管理工作的部分時,發現居然把“打爛玻璃器材進行經濟處分”列為他的一項重要管理成績,士可罰不可辱,當時我就直接憤怒了。
于是我就由又推出了一個結論,“一切都是有代價的”。
“一切都是有代價的”, 在編制新程序時,面臨著選擇A領導路線和B領導路線時,沒有選擇A領導路線而被他找理由收拾,就是我為選擇的代價。
當發現A領導為自己能找理由處罰不聽話的下級而洋洋自得時,就該輪到他付出代價了。那時我還在繼續為部門編其它程序,在看到那份總結后,就象一個泄了氣的皮球,立刻再也不愿意動了,編程工作就此停止。
編程工作停了,領導還是有察覺的,找到我時,就隨便找幾個例如實驗太忙而且編程水平低之類的理由應付過去,在表示對我的工作能力低下的不爽后,他也沒有什么太好辦法再逼我去敲代碼。于是在他正式退休前,我都沒有再編過一個小程序,直到新領導上位后,才重新開始。
一切都是有代價的,A領導平時為了強調他非常在意的所謂威嚴與自尊,有時會找個理由罵罵下屬,當時可能會很爽,但是這種習慣也讓他付出了代價。在他退休后的十幾年時間,我們那些老部下就沒有人去看過他一次。也許就是“無間道”里的經典臺詞,“出來混,遲早是要還的”。想起來真是很可惜,因為他在脾氣好的時候,還算是一個愿意關心下屬生活的領導的,但是,這得在他脾氣好的時候。